拒絕高線公園，巴黎將廢棄鐵路打造成獨一無二的“城市秘境”

小腰帶的前世今生

小腰帶的輝煌

19世紀中葉的法蘭西第二帝國，以巴黎為中心輻射的鐵路網初具規模。這些連接法國各個城市的鐵路，在巴黎城內分別終止在七大火車站。由于當時鐵路網和道路網之間缺少足夠的連接，城內物流往往需要繞行或者換乘馬車，這種情況大大減慢了貨物的運輸速度，并增加了其經濟成本。于是法國政府最終決定修建一條鐵路來緩解巴黎城內物資周轉帶來的交通負荷，這條總長32km的貨運鐵路環線被稱為小腰帶（La Petite Ceinture）。在其投入貨運2年之后，又正式增加了客運功能。

1900年4月的世博上，巴黎向世界展示了西方社會在整個19世紀的機械和生產成果，吸引了超過4000萬的參觀者。這一年的小腰帶也創下了客運承載的記錄——運載量多達3900萬人次。

小腰帶的衰落

小腰帶的重生

隨著時間發展，小腰帶部分被拆除，部分被并進了市郊線火車（RER）。現存的實際上是一段23公里的半環狀鐵路，圍繞著城市的黃金地段。鐵路已經失去了功能，直到巴黎政府和市民開始注意到這一片帶狀的城市缺口，并試圖重新利用起小腰帶的軌道設施和附屬空間。

多方討論

在公布小環線的改造計劃之后，巴黎市政府收到了來自各方專家、開發商以及市民的意見。考慮到實際情況的復雜以及社會多方的不同意見，很多區段的未來命運一直處于爭議之中，尤其涉及到現有的使用者和未來發展中的環境問題，在短時間內都難以統一。

例如，呼聲較高的方案之一，是希望恢復小腰帶的運輸功能，將其重新改造成客運或者貨運專線。在這個方案中重建部分環城鐵路，是存在可行性的。然而，除去對改造工程噪音的擔憂，附近居民也很在意改造對現存生態環境的影響。經過80年的隔離，小環線成為了一個生物多樣性的保護區。長期廢棄的站臺，長滿了各種植物和樹木，在旺沃門 Porte de Vanves 附近的一個隧道里，甚至生活著1500種蝙蝠。小腰帶既有的生態環境，不容忽視。

這就誕生了另外一種呼聲：利用小腰帶現有的生物多樣性，將裸露的鐵軌改造成露天的植物園或者景觀步道。事實上在一些路段已經有附近的居民在鐵軌上私自建造花園，或放置蜂箱生產蜂蜜。然而對于此方案，也有反對者指出，在鐵軌空間轉型的過程中，所使用的建筑以及后期維護（包括農藥、殺蟲劑等）勢必也會給生態帶來破壞。

爭議與討論給小腰帶改造帶來了阻力，但也正是在討論中，人們也逐漸發現了基地本身存在的優勢。這也是為什么小腰帶的改造最終沒有局限于一種規劃意見，并促進了各項改造方案的獨立啟動的原因。 

_{▼ 小腰帶多樣的生態}

 

^{城市星球研究所制圖? Anne Hidalgo、SNCF；數據來源：Mona Omar}

沿線空間與車站建筑

然而正是由于其用地靈活，或能立竿見影地增加綠地面積，或打破小區域范圍內的功能結構，為附近居民提供日常的休閑環境等優勢，小腰帶的沿線空間也同時具有了機動性很強的特征，適合作為城市環境中不同類型的公共開敞空間之間的紐帶。沿線空間環境的滲透性還表現為帶狀的開放的邊界。場地與周邊環境相互延伸、相互交流，配合部分保留下的交通架構，使每一處的開放空間和原有的工業設施有很好的可達性，也成為城市景觀的一部分，與城市形成一個有機的空間整體。

在考慮到多樣沿線空間的利用難度與個性特征后，巴黎政府規劃部門沒有給小腰帶規定改造期限，也并未采取其他城市鐵路改造項目中經常出現的“一攬子”規劃策略。相反，小腰帶采取了相對漸進包容、化整為零的方式，對周圍社區開放，并將舊鐵路打斷成各個部分，委托給多個學科團體，讓他們來組織居民參與的各類研討活動，以共同決定小腰帶的未來。

_{▼ 小腰帶沿線的不同車站}

^{? lartnouveau.fr}

重建的資金與人力資本

誰來為小腰帶的重建付錢，這也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目前尚未被整合的小腰帶部分由法國國家鐵路公司（SNCF，簡稱法鐵）管理，法鐵將鐵路及其附屬空間進行租售，以此獲利。政府作為發起改建計劃的發起人，無需向出借鐵路和綠化帶的法鐵公司繳納租金。然而除去改造項目的工程支出外，前期鐵路維修及后期開放運營的費用都需要政府自籌資金。

對于資金的緊缺，小腰帶在回收過程，首先依靠吸引投資者實現了“開源“。這對于小腰帶上的黃金地段，自然不成問題，政府可以選擇吸引投資者的商業模式進行改建。但是對于那些可達性較差的地段，例如壕溝和高架橋等危險區域，則需要尋求不同的發展模式。對此，巴黎政府根據實際情況引入了多方投資的機制，從而得到了更廣泛的資金支持，包括但不限于開發商。例如，磨坊車站的鐵路就是通過出租給畫家協會進行風景畫活動來獲得改造費用，鐵路與畫家協會原本看似毫無關聯，卻被小腰帶的改造扣在了同一根關系鏈上。

^{? Youtube: Petite Ceinture Paris}

^{? Eetu Ahanen / Gestalten 2019/Sion Le Marchand}

除了改造概念本身，設計者通過這一項目的許多細節向巴黎民眾轉達可循環再造的環保理念：咖啡館后院留出了一片可以種菜的小型花園，在其中建造了雞舍；咖啡廳里的廚余垃圾大部分都會在這里重復使用，用作堆肥或者雞的飼料；而后院產出的蔬菜和蛋也會被用作咖啡館里的食材。

^{? Le Hasard Ludique}

這里作為荒野區域在2010年被巴黎市政府收購，并經過1200人的志愿改造和擴建，在車站前一小段鐵路舊址旁搭建了300㎡的露臺，可供容納大約250-300人。由于這個空間位于市區街道的下方，不占用巴黎擁擠的城市空間。現在它成為了頗具盛名的 live house，這里會定期舉辦音樂會，街頭藝術展和燒烤 party 等。

而原來這里的車站由 Ground Control 收購，成為了與室外舞臺相配套的功能空間。二層成為私人工作室，而樓下用作可容納30個座位的室內表演廳，并向室外舞臺提供燈光，音響等設備。室內室外的空間由原階梯改建后相連，使得整個車站成為了辦公娛樂于一體的多功能生活區。

La Ferme du Rail | 荒地的可持續利用 

核心的改造理念是通過城市農場的活動促進社會融合，特別面向園藝專業的學生和參加社交活動的人們，使得每個人都能在城市農場工作。該農場將在現場提供市場園藝服務，并維護該地方的園林景觀。

該基地坐落在塞納河的分支 Ourcq 運河旁邊，河流直接將這塊試驗基地與巴黎市郊外的廣袤農田相連，通過運河作為紐帶，一方面供給城市農場所需要的農業基礎，如作物的種子，另一方面可以幫助其排出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廢物。

_{▼La Ferme du Rail 有機生產消費場景}

總體來說，巴黎市政府為小腰帶的未來尋找到了很好的定位：在改造的最初階段，提供區域內較為稀缺且容易聚集人群的初始功能，如餐廳，活動場地等，重新吸引巴黎市民對本已被遺棄的地方的關注，并共同推進它們的進階功能的發展。通過這樣的體系不但喚醒了荒廢的城市角落的活力，豐富了分散在巴黎各個區域的市民業余生活，同時創造了多種可持續的環保生活方式，可謂是巴黎的綠色先驅。

在廢舊鐵路的改造案例中，以紐約的高線公園為首的整體概念模式是較為常見的，通過對鐵路的整體保留與改造，形成新型的城市線性公共空間，以連接和振興周邊區域。在國內也有類似的案例，全長近9公里的京張鐵路舊線也將逐步改造為遺址公園。然而整體改造也不可避免的會需要更多的改造資金，出現更多的產權糾紛與社會阻力，改造的難度也勢必更大。

小腰帶的改造過程中也遇到了這些問題，因此采取了一種新的模式，即 化整為零，以點帶線 的方式，通過對鐵路重要節點的改造，以期帶動遺產的復興。此外小腰帶還針對不同區域采取不同的融資模式和多主體開發模式，強化社區文化與公眾參與，也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資金與社會的壓力。

伴隨著紐約高線公園的巨大成功，其背后的問題也被暴露出來。最大的爭議是，這一城市的公共空間反而加劇了曼哈頓的不平等。據估計，高線公園每年吸引了800萬的游客，高檔公寓和餐廳遍布其中，地價也隨之飛漲，而之前社區中很高比例的低收入和有色人群卻很少使用。高線公園的締造者之一羅伯特 · 哈蒙德（Robert Hammond） 也在采訪中表示，在改造的策劃初期，他們就認為高線公園將會吸引更多的游客，而且并未真正考慮高線公園會對社區產生什么影響。

而小腰帶改造的基礎，正是基于對其現有文化的尊重。經過長時間的廢棄，已經自發形成了一些小眾的探索基地，同時也興起了與之對應的 秘境文化 和 嬉皮文化 。雞舍咖啡、城市農場、隧道影院、車站舞臺等等，無一不是對小腰帶文化的進一步強化。配套廉價住宅的建設和社區基礎設施的完善等等策略，也盡可能使得小腰帶改造帶來的收益還能回饋給原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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