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都夢：08年奧運帶動北京建筑設計新發展

　　背景資料：中國教育電視臺北京錦繡新華文化藝術交流中心記者們作為奧組委特定宣傳媒體合作伙伴，在奧運場館建設報道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并在各界專家指導下，獨家報道了許多奧運背后的故事。

　　近代一百年來，有一項運動跨越國界，成為全人類的盛事——這就是奧林匹克運動。對于中國這個古老的國度而言，奧林匹克甚至是比民主和科學更新奇的東西。但是這一百年來，中國的變化，實在是太快、太快了。它令人目眩的變化速度，令局內人和局外人都不知所措。它一下子就吸納了許多曾經還是異質性的東西。而奧林匹克這個夢想，也很快要被它抓住了。

　　北京，正在代表中國來抓住這個夢想。在歷史學家眼里，沒有別的城市比北京更有文化內涵；在政治家眼里，沒有別的城市比北京更有象征意味；而在商人眼里，沒有別的城市比北京更能帶來涌動不息的奧運商機。然而建筑界的許多學人，卻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考量著2008年的奧運可能給北京帶來的變化。自然，沒有奧運會，北京也在變，古老北京的文脈，早已被現代建筑沖擊得面目全非，因此奧運會更像是一個反思和重新定位的契機。這種焦灼的反思與探索，與知識界關心的大命題是一致的，那就是：在現代化與歷史傳統的沖撞中，傳統與現代，應該保持什么樣的關系？在全球化浪潮下和本土性的頑強呼聲中，又應該怎樣把握全球化和本土性之間的平衡？具體到中國，具體到北京，這些不同因素間的相互借鑒和融合，又會產生什么樣的東西？

　　北京是一座有歷史的城市。它曾經是六朝首都，曾經變換過各種名字，曾經是金戈鐵馬的廝殺之地，曾經是歌舞生平的富貴之鄉。北京鮮明的個性，足以使它在世界各大都市中傲然挺立，因為北京，承載了太多中國文化的性格。

　　今日的北京城，始建于元代。意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對元大都有這樣的描述：“全城地面規劃有如棋盤，其美善之極，未可宣言。”可見元大都整體的秩序感，曾給異國游客以強大的震撼。元大都是按照《周禮•考工記》中關于帝王之都的理想布局規劃設計的。它坐北朝南，方方正正，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城內的一切建筑，都圍繞中軸線層層鋪開，尊卑有別，井然有序。在明朝和清朝的修修補補中，雖然城內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斜街，城墻變成了“凸”字型，但本質的東西，卻在生活的細碎繁瑣中，得到了進一步的加強。逐漸形成的大規模的四合院和胡同，成為了北京建筑中最有代表性的東西。北京成了中國古代宗法禮教等封建制度最生動的闡述。

　　鄭孝燮(中國歷史文化名城委員會主任)：“我們這個城市，一個根本來源它貫穿一個禮制，就是封建統治的這種等級制度，很森嚴，這個等級制度，這個禮，禮是什么呢？本質上是個什么東西呢？看起來是個形式上的東西，一些規范上的約束，多少大小的區別，實質上是君之大柄也，皇帝的大權。他通過這個來(約束)，你不能超過，我們四合院也有禮制。”

　　同時，老北京的建筑也昭示著這樣一個道理：建筑與時代息息相關，建筑，離不開產生它的社會結構和社會理念。因而，當社會動蕩、時代變遷，建筑，也要隨之發生改變。生于北平的旅美作家侯榕生，在文革方興未艾之時輾轉回京，在北京住了一夜之后，她在文章中寫道：“廿三年對北京的懷念，刻骨相思，要在頃刻削減，無條件地接受事實。說是‘城沒了，城墻也沒了，你認命吧’……我的城墻呢？”一句“我的城墻呢？”，使多少人，潸然淚下。

　　變化是必然的了。在幾十年各種風潮的激蕩中，生性平和的中國人，在走了轟轟烈烈的彎路之后，開始找到點感覺了，盡管現在的道路，誰也不敢保證一定正確。面對外面的世界，面對西方的建筑，中國還是越來越駕輕就熟了。一個新興的北京，正躍躍欲試地要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建設成就。

　　在老北京，幾乎沒有大型公共體育運動場所。中國人愛好文靜內斂的活動，贊賞以柔克剛的陰柔之美，熱衷復雜含蓄的藝術式樣，他們逛廟會、上茶館、聽京劇，也遛鳥、斗蛐蛐、耍太極，但是就沒有想過要人人參與地來比試身體的健美，還要分出一二三的名次來。舊中國又是講宗法禮教的，大家各司其職，各安其位，上下有別，尊卑有序。這種氛圍是與大型公眾文體活動格格不入。因此北京有宮殿，有寺廟，有民居，有街肆，但是沒有奧林匹克。奧林匹克出現在雅典這樣神性——力量性城邦中，而不是在北京這樣宗教——倫理性的城市里。

　　德梅隆(鳥巢工程設計師)：“我設計的鳥巢工程是與眾多中外優秀設計師共同研究，借鑒中國歷史文化并融進西方先進設計理念來體現鳥巢工程，并在設計中融進了中國建筑的設計元素，并體現世界的包容性。”

　　今天，世易時移，西風東漸，西方的價值觀念，成為了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東西；奧林匹克競爭、公平、友誼、和平的精神，也成了全人類的共同追求。

　　潘石屹(SOHO中國總裁)：“中國是有這個機會。像中國加入WTO 北京申辦成功奧林匹克運動會，實際上為北京的建筑提供這樣一個機會。它(北京)整個的建設開發的量很大 ，在這樣一個大的規模大的量的時候，要有好的設計師進來，好的規劃師進來的話，它就會讓北京這個城市成為今后全世界城市建設的一個楷模、一個榜樣。”

　　但如何在舊的城市機體上添加新的東西，仍然是一門學問。舊的北京城中規中矩，自成一體，就像一個精密的系統，每一個部分的功能，都清清楚楚。在舊城加建體育館，是一個傷筋動骨的工程，并不明智。國家大劇院選址于舊城中心修建而導致爭議雀起，便是明證。一個鋼筋結構的反光的國家大劇院，將要出現在人民大會堂旁側，出現在紅墻之間。它與周圍環境風格格格不入，還可能給本已不堪重負的老城區帶來更嚴重的交通問題。因此，北京2008年的奧運場館無疑都應該建在那些朝氣蓬勃的新城區里。建國后，北京城不斷擴大，在舊城周圍層層建了許多新的社區，許多地段都以它特有的新貴氣質而睥睨舊城。這種被戲稱為“攤餅子”的擴建方式，因缺少整體的規劃安排而越來越多地受到人們的詬病。從目前所確定的奧運場館規劃來看，政府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問題：就是如何把奧運建筑和整座城市的總體規劃結合起來，發掘這些奧運建筑長遠的經濟利益和社會服務功能，讓奧運建筑在奧運之后仍然發揮作用。

　　赫爾佐格(鳥巢工程設計師)：我們在共同合作中，一直在探討學習中國的歷史、中國文化、深厚的中國文化對于我們的設計起著非常大的幫助，當然我們還有中國最前衛的美術設計師艾末末先生一同合作，我們的工程將是世界最優秀、最棒的。

　　艾未未(鳥巢工程藝術總監)：我是大年三十去的瑞士，展開與兩位設計師的一同合作，我認為中國奧運工程既要體現現代化又要體現中國文化，既有特色又有時尚。

　　其中主場館的選址耐人尋味。它坐落于老北京中軸線北部的延長線上。對于嚴格按照宗法禮教建起的北京城來說，中軸線具有無比神圣和尊嚴的地位。這是說明了，建筑終于從特權向平民回歸？還是在意味著，這見證了中國復興的奧林匹克建筑，具有像紫禁城一樣顯赫的政治意義？

　　如何在奧運建筑中融入中國的特點，是建筑師們關心的另一個話題。從上個世紀呂彥直設計南京中山陵開始，中國的建筑師們一直在追求現代建筑的本土風格。北京的奧運建筑雖然向全世界招標，但幾乎無論中外的設計師，都珍視發掘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然而無論是外國設計師，還是中國設計師的作品，都總讓我們有隔靴搔癢之憾。正在興建的國家體育館由瑞士設計師設計，雖然某些色彩和鳥巢的造型據說是從中國古建筑中取得的靈感，但實際上它更像一個充滿奇思妙想的后現代杰作。至于中國設計師的作品，雖然純熟地運用了中國的一些文化符號，但卻始終難以博得老百姓會心的認同。為什么呢？

　　王彬(魯迅藝術研究院主任)：現在還有一個新問題，就是新建的房子和舊的建筑環境不協調，這是很大的一個反差。再比如說以后我們在搞這個新的建設的時候 要考慮到舊的環境，它們之間的協調關系。如果說各干各的，我這就是越新越好，舊的我不管，周圍的背景我也不管，那么你這城市景觀也是很難看的。新舊要協調 這一點要考慮這個問題。

　　我們不妨看看他國的例子，或許會受到點啟發。在1964年，日本東京舉辦了第18屆奧運會。當時日本最著名的建筑師丹下健三，為日本設計了舉世聞名的代代木國立綜合體育館。當時的日本已經從二戰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加入了聯合國，修改了日美安全條約，經濟增長速度令外界刮目相看。其國民當時的精神狀態與今日之中國頗有相似之處。丹下健三的代代木國立綜合體育館成為了日本現代建筑史上的劃時代之作。它體現了運動的緊張感和力度感，但卻不是傳統的體育館式樣；它顯示了建筑師對日本傳統文化的深刻理解，但是又很難從中直接找到日本傳統建筑的影子。就是這樣一個作品，被譽為具有了真正的日本風格。

　　丹下健三的代代木體育館充分說明了，有本土特點的優秀的現代建筑，必然是傳統精髓與時代精神的深刻結合，它異于別處的現代建筑，但卻又絕不是盲目地抄襲傳統。

　　現在的問題是，中國的文化，何去何從，沒有人知道。幾千年的文化基座，坍塌了，過時了；曾經一度風行的崇高理想，失真了，褪色了；而西方的民主與市場又是泥沙俱下，傳入中國之后往往又奇怪地變質了。所幸的是，一些中國社會土生土長的精神，正在珍貴的陽光下瘋長。等這些精神成長起來之后，等中國舉國的浮躁心態慢慢平靜之后，中國這個東方古國，會在二十一世紀找到自己的文化坐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