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紹興步行街報告

２００４年１０月１日，耗資２億多元的紹興縣城關柯橋笛揚路步行街熱鬧開街。在這之前２００３年１２月３１日，有著５０年風雨歷程的上虞市解放老街也被改造成為該市首條步行街。步行街帶來的不僅是城市形象的更新，更是一個城市經濟、文化、商業變遷的過程。由此，一條步行街的成敗得失，便成為許多人關注和爭論的焦點。 在柯橋和上虞相繼投入巨資建成步行街之前，紹興人頭腦中固有的步行街也許只是市區府河邊上那段短短幾百米長的花鳥小街。但今天的步行街，早已擺脫了府河步行街模式，取代那種狹窄和拘謹小街的，是與城市形象更相稱的豪華和舒適型商業大街。 我們聚焦步行街，并非關注建筑本身。更多的是想知道，這一條條從長度和寬度來說，并不占我們城市多大空間的街道，何以能引發如此多關注的目光？它到底給我們的城市帶來了什么？在成功與不成功的種種議論中，它的靈魂究竟在哪里？當一條又一條似曾相識的街道出現在各個城市的時候，我們又該如何保證后來者在下一條步行街建設中不迷失方向？ 　　兩條步行街的原生態描述 　　１０月２６日上午，天上飄著蒙蒙細雨，林保榮愜意地坐在上虞市解放路街心的長椅上看書，對這位來自衢州的小伙子來說，每個星期來這里享受熱鬧與繁華中的寧靜，已經成了習慣。“我們衢州也有步行街，不過不如這里建得漂亮，人氣也沒這里旺。”林保榮邊指著街上如潮的人群，邊用贊嘆的語氣回答著記者的提問。 步行街確實十分漂亮，全長６５０米的街道南起龍山路，北至人民路，路面用淡紅色的花崗巖鋪就，路口載著郁郁蔥蔥的熱帶樹。沿路行去，不時可見各類栩栩如生的銅雕市井人像，造型別致的休閑亭子，動感十足的涌泉水泊，連休憩的座椅構思也十分巧妙，街燈是歐式的，花壇則采用木作體，甚至路邊的售貨亭、電話亭、燈箱廣告的設計也與眾不同。 “步行街的改造對上虞商業環境的影響是十分巨大的，如今圍繞步行街已經形成了一個真正的商業中心。”上虞大通商城的幾位工作人員聽到記者問起步行街都不禁咧開了嘴，“今年國慶期間是我們商城有史以來生意最好的一年，這都是因為步行街的隆市效應啊。”一位員工說，商場雖然不處在步行街內，但商城的人氣確實離不開步行街。 上虞市政府有關人士介紹說，由于在設計方案中充分考慮了商貿、休閑、觀光等功能，因此步行街現已成為上虞市民的一個休閑好去處。“作為一條老商業街，過去解放路上連賣掃帚的店鋪都有，整條街的商品檔次很低。改造成商業步行街后，景色美了，行人多了，店鋪檔次拉動了商品檔次。” 　　相比有５０年歷史的上虞解放路改造，形成時間不到１０年的紹興縣柯橋笛揚路商業街改造成步行街，則更具轟動效應。１０月２６日晚上，當記者徜徉在這條投資２億多元建成的步行街上時，不禁驚嘆這條由同濟大學等院校的重量級專家設計，耗時一年多才最終落成的步行街的“闊氣”。 改造后的笛揚路步行街路寬２５米至３０米，全長９６０米。最引人注目的是步行街南端一座號稱浙江省最氣派的木質廊橋。據紹興縣建設部門一位負責人介紹，僅這座廊橋就耗資９４６萬元。它并非一座單純的橋，而是融觀景臺、連廊、望江亭、水閣等于一體的古建筑群。橋長１０６米，整個橋身共有１４塊匾和１２幅對聯，全由名家書寫、雕刻而成。 “步行街造好后，每天都有好多市民前來休閑，人流量比以前起碼增長了５倍以上。”一直參與步行街建設的紹興縣城市建設開發中心一位負責人對記者說，現在的柯橋晚上一改以往的冷清，變得熱鬧非凡。如果沒有步行街吸引人氣，是不可能有這種效果的。 “通車之爭”凸現管理難題 　　１０月２８日，柯橋笛揚路在封閉機動車通行不到一個月后，再次出現了汽車和摩托車的身影。“這是我們多次向有關部門反映和要求的結果。”在步行街上經營著一家火鍋城的輕紡城四川商會副會長吳順祥說。 “由于商戶和居民要求通車的呼聲比較強烈，１０月１５日縣府辦、縣建設局組織召開了一個意見征詢會，聽取了部分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社區居民和經營戶的意見。”一位知情人士介紹說，最后管理部門作出了重大“讓步”，允許笛揚路萬商路口至１０４國道由北向南實行單向通車，每日１８時至２１時禁止機動車輛通行，允許非機動車輛推行，其余時段允許微型汽車、摩托車由北向南限速通行，非機動車輛允許推行；萬商路至鑒湖路段全天禁止機動車輛通行，允許非機動車輛推行。 “步行街最終允許通汽車，這在建設之前是沒有想到的。”建設部門有關人士坦言。據了解，柯橋笛揚路步行街不僅在街面上投入巨大，而且配套設施和事先準備工作也相當完備，如街上準許推行和停放自行車，為方便汽車停放，街道兩側也已經造好兩個大型停車場，但最終經營戶和居民的呼聲還是很大。 其實，步行街上的“通車之爭”并非僅僅出現在笛揚路上。 １０月２６日上午１１時，王閏春和３名同事一起佇立在上虞市解放路與橫街交叉路口。“我們每天必須守在這里，不然那邊一家服裝廠的工人下班后全要騎自行車過來。”他對記者說。 王閏春是上虞市城建監察大隊步行街中隊的執法人員，這個中隊一共有３０多名隊員，每天的主要任務是讓居民們執行步行街的“街規”，工作量很大。“我們這里不準過自行車，推也不行，就像那家服裝廠的幾十名工人，現在要從另外一個小弄騎車回家。” 　　記者看到，橫街與解放街交叉路口不時有自行車過來。王閏春說，本來這條交叉路口也是不準過自行車的，后來群眾意見很大，今年上半年后就逐步放開了，現在連摩托車也允許過來。“過幾天可能汽車也要放開了。”王閏春笑笑說。 與王閏春的執勤壓力相比，解放街上一些商戶和居民的感觸則更多。１０月２６日上午，６０歲的孫先生背著一桶煤氣走過步行街。家住上虞解放路步行街旁工商銀行四樓的他自從步行街建好后，每次換煤氣都要走上一段路。“不僅換煤氣不方便，我女兒在青春路上班，原來騎車很近，現在每天要繞鳳凰山轉一圈，多出１０多倍路程。”老孫說，“步行街改造對商業有好處，但給周邊老百姓的生活帶來了不便，如不準過自行車的做法不盡合理。”孫先生說。 在毗鄰解放路的許多路口，記者發現停著各式車輛，其中尤以自行車為多，密密麻麻地像個停車場。“那里的車大部分是在步行街各商場上班的人停放的。”在解放路金伯利鉆石店上班的一位小伙子對記者說，他們店里的員工都居住在離步行街比較遠的地方，平時都要騎車上下班，自從步行街改造后，店里的員工已經丟了好幾輛車了，有自行車、電動車還有摩托車。 一位市民對記者說，現在步行街周邊配套的車庫和輔道還沒有建好，所以白天橫街、勞動路等路口幾乎變成了停車場，而一到上下班時，新建路等路段堵車現象也比較嚴重，因為原來通過解放路的車流幾乎都集中到這邊來了。 “步行街經濟”成型需要時間 　　１０月１５日，就在紹興縣柯橋步行街正式開街半個月后，這條街上一家經營多年的大型餐飲連鎖店打出了轉讓廣告，“改造之前雖然客流量沒有現在這么大，但每個人的消費目的都很明顯，現在人流量雖然大了，但前來消費的人卻直線下降，大部分人是來逛街的，我已經快支撐不下去了。”談到為何要轉讓的原因時，這家餐飲店老總頗有些無奈。 其實，管理部門的許多壓力，或許來自預想中的“步行街經濟”遲遲難以成氣候。在柯橋笛揚路步行街開街之前，記者曾經向街的頭、中、尾三個路段的３０家經營戶作了調查，這些經營戶的經營年限平均在３年左右，有５家是新開店，經營內容涉及品牌服裝、皮鞋、內衣、首飾、百貨、餐飲、副食品批發等，經營年限最長的達近１０年。結果表明，有２２家老店表示營業額出現下滑趨勢，５家新開店表示經營業績平平。 那么，現在這些經營戶經營形勢如何呢？１０月２７日下午，記者再次走訪了上述經營戶，調查表明，有２０家經營戶表示步行街正式開街后經營形勢逐漸好轉，但有６家經營戶表示生意不見好轉，有４家經營戶表示準備轉讓或轉行。一位在步行街上經營了３年的服飾業主表示，步行街隆市可能要一段時間，只要經營形勢向好的發展，他就會繼續堅持下去。 記者了解到，在原有經營戶中，受步行街改造影響最大的集中在餐飲、百貨等行業，一位百貨業主表示，由于步行街不能通車，消費群體流失相當嚴重。 　　調查中記者發現，影響經營戶經營的最大不利因素是租金的飆升，笛揚路上每家經營戶的房租金普遍升幅在５０％以上，每間商鋪的年租金從原先的３至４萬元，漲至目前的６至７萬元。由于租金造成的壓力，一些原先靠薄利多銷經營的服飾、皮具店則紛紛轉向品牌和專業化經營。目前該街的品牌店已達６０％左右，與改造前的經營格局相比，檔次已大有提升。 這種情況也出現在上虞解放路步行街上，今年４月，紹興某媒體以《行人減少，生意難做》為題，對上虞解放路步行街一些商戶的呼聲進行反應。近日記者前往采訪時，有部分經營戶表示業績不如原先預計，甚至比原先有較大程度的縮水，但大部分經營的經營實績已開始好轉。 一位業內人士認為，政府部門在規劃步行街時，除了從硬件角度入手，還應對步行街上的商業結構作考慮。一條商業街要成功，與其經營結構是否合理、商品內容是否適應消費需求是有很大關系的。 步行街的靈魂究竟在哪？ 章融，紹興文理學院政府規劃與企業發展研究所所長、教授。這位曾經專門對步行街現象作過研究，并且參與過北方某城市步行街規劃設計的專家，對紹興步行街現象作了點評。 章融認為，一條步行街是否成功，蘊藏其間的有許多共通的道理。“步行街發揮的是商業中心或次中心的作用，消費特點是人氣旺，消費次數多但消費金額不大。評價一條商業步行街建設得好不好，有兩個標準：一是看其商品是否低價實用和可信，這主要是看能否吸引本地消費者的評價指標，二是看能否形成特色、休閑和景觀功能，這主要是看吸引外地游客和消費者的評價指標。” 　　章融認為，目前步行街存在的問題主要有三個： 一是規劃不盡合理，一些步行街貪大求洋，真正的步行街應該是短小狹長型的。這主要是因為消費者都有“羊群心理”，街道過寬會分散人群，難以形成人氣。此外，步行商業街要考慮人們步行活動的能量，一般步行街的長度在８００米左右比較適度，并非越長越好； 　　其次是商業成本過高，一些步行街建設后房租飚升，導致經營戶追求暴利經營模式，這與步行街的設計商品經營結構是背道而馳的。久而久之，就會形成畸形的發展模式，損害步行街的商業形象； 　　其三是商業面積超過消費能力，在紹興目前的商業發展階段，商業面積發展應有個度，一般以人均１平方米左右為宜，如果步行街商業面積過大，就難以形成人氣。 與章融的看法相似的，北京市城市規劃院原院長董光器認為，步行商業街除了形象設計以外，商業結構的改造是十分艱巨的任務，否則就會出現逛的人多，花錢的人少，有錢花不出去的局面。“商業步行街要有獨特的風貌，有強化老字號、名店、精品店效應。此外，必須改變目前以百貨業為主，性質大量雷同的商店同在一條街上的商業結構，實行集購物、餐飲、娛樂、休閑于一體的多元化錯位經營的策略，以避免惡性競爭，更多地滿足不同層次消費者的需要。” 　　在前不久舉行的全國商業步行街論壇上，對商業街頗有研究的北京大學城市與環境學專業教授胡兆量也不無遺憾地說，從上海的南京路到北京的王府井，從濟南的泉城路到深圳的老東門……近幾年來，許多城市都在改建老商業步行街，但變臉后的老步行街傳統中夾雜著現代，現代中塞進傳統，顯得不倫不類。 有關專家認為，步行街改造最大的危險，就是對文化的漠視。世界上任何一條著名的商業街都是一部建筑文化與人文完美結合的歷史，每個街區都流傳著許多動人的傳說。人們在這些著名商業街上，能夠感受到特殊的時代和文化氣息。因此，商業步行街的改造歸根結底要以文化作為核心。 　　鏈接 　　１９２７年，德國的埃森市對一條繁華街道實行全封閉交通，這是歐洲國家最早的步行商業街。法國首都巴黎有聞名的香榭麗舍商業大街和獨具“巴黎性格”的步行商業街——購物拱廊街。歐美其他具有代表性模式的步行商業街主要有：荷蘭鹿特丹的林巴恩步行商業街、英國倫敦的哈羅步行商業街、瑞典斯德哥爾摩的魏林比步行商業街、美國波士頓的摩爾步行商業街等。 歐美的步行商業街對老商廈保持傳統建筑體的藝術魅力，但在外立面和內部裝潢上均呈現現代化，道路設計則留足靠近步行商業街出入口的停車點和公交車站，拓寬人行道，鋪設彩色地磚。并備有休閑座椅、電話亭、廢物箱；擴大綠化面積、設置噴泉、穿插雕塑，配上藝術化的街燈。在經營業態上，一般以專業經營的專賣店為主，也有以大百貨商場為主，輔以專賣店的形式，而且幾乎都有餐飲服務業和文化娛樂業，實現多功能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