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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將無限的世界觀糅合進有限的空間,姜珺的團隊認為首先要破解西方空間中的絕對化和極端化的部分,以中庸之道進行調和。“中國館其實就是一個典型的西式的被一分為二的宅院。
用再生板構成的“凳板”,能通過疊堆成為人造景觀。
凳板堆到了窗臺高度,以至于窗臺成為了瞭望遠景的陽臺。
原本用于服裝上的松緊帶,在進行防火處理后承擔墻體作用,但又由于它的彈性使‘穿墻而過’成為可能。(本版建筑圖片均為效果圖 2014年威尼斯國際建筑雙年展中國館供圖)
姜珺
中國館團隊
總策展人:姜珺
參展建筑師:都市實踐建筑設計事務所、多相工作室、OPEN建筑事務所
參展藝術家:張健
視覺設計:吐毛球工作室
研究團隊:馮仕達、戴春、高巖、史洋
現代西方的建筑體系是否正在消解國家和民族建筑的多樣性?基本構件是否能讓我們回到建筑的本源?是否存在永恒不變的基本法則?當代建筑巨擘、荷蘭建筑師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希望在今年的第14屆威尼斯建筑雙年展中探討這些問題,而中國館做出了東方式回應。本屆威尼斯建筑雙年展上中國館將由《城市中國》雜志創刊主編姜珺擔任總策展人,攜手當代中國優秀的幾組建筑、設計和研究團隊,共同構建主題為“山外山”的中國館。
本屆威尼斯建筑雙年展規模較往屆得到了擴大,參展國由55個躍升至65個。中國自2005年建立國家館至今已是第五次參展。此次雙年展將從6月7日開幕,持續至11月23日。
山外山:中國人的自然法則
威尼斯雙年展一般分為主展覽大廳和國家博物館兩部分,主展區是“綠園城堡”(加迪尼)和前身為船廠的“軍火庫”(軍械庫),其他國家展館和展覽分散并行于威尼斯的小巷。庫哈斯為雙年展提出的雙年展總題、中央館主題是“基本法則”(Fundamental),并為全部參展國家館指定統一命題“1914-2014:吸收現代性(Absorbing Modernity)”,“一百年以前,國家與國家,地區與地區之間,建筑的區別還極為顯著,而今天,隨著戰爭、政治、環境與社會的變遷,建筑的民族特色正逐漸被現代化浪潮所淹沒。所有國家館都將圍繞同一個主題,以各自的方式,共同敘述這個變遷的過程與其間的細節。”庫哈斯希望探索的是,“任何建筑師,無論何地、何時均須使用不可或缺的建筑元素(如門、窗、天花板等)”,以及在過去的一個世紀內各個國家建筑的演變——曾經是特殊的、地區性的建筑藝術,趨同為全球性的建筑藝術,即“普通城市(Generic City)”。
庫哈斯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基本法則,如果不是崩塌的話,是否已被拋棄?對此,姜珺認為,“基本法則還在那里,中國古人講求立萬世法,有些當代人沒有真正理解,但它的價值還在。”
在百年的變化中尋找不變的基本法則,姜珺認為古人早有概括。“中國文化的根源在《易經》,‘易’字本身就是三重基本法則:簡易、變易與不易。變與不變從來都是一體兩面,但不能做成兩件不相關的事,就像硬幣的兩面。”
在中央館中,庫哈斯試圖通過比較不同國家的構件來表達基本法則,而他所使用的中國構件就是傳統的斗拱。但中國傳統的建筑體系的價值能否僅用一個構件來概括?姜珺認為答案是否定的。
“中國建筑包含一個標準化的預制體系,模數化程度非常高,斗拱可以說是這個層面的一個濃縮。但如果我們從全局視角來看,中國建筑以框架造宅、以宅合院,在框架體系中形成了開放的空間格局,以宅院體系去規劃公私關系,即在開放的空間內形成差序格局,墻合宅、宅合院、院合區、區合城、城合國、國合天下,這一序列時至今日對于公共空間的規劃的使用依然具有普世價值。”在姜珺看來,中國院宅體系的“家國天下”和園林體系的“藏顯通變”,都是中國人世界觀的體現。“斷章取義地把斗拱孤立出來置入一個看似科學的比較框架,就是削足適履,無法代表中國建筑的全部。”
“山外山”是個意象化的命題,既取其天外有天之意,亦指中國道法自然之法則。“中國人更多是取象,而西方講求比類。中國的自然法則,講求的是一個循環周期各個階段間的相生相克,是一種動態的互動關系,這就和西方的元素觀和量化的比例美學形成巨大的差異。”基于這一互動關系,姜珺認為可以用“生、長、收、藏”四個階段來為中國建筑體系“取象”,形成與之大致對應的四套體系:生——“風水堪輿體系”,關乎地理選址;長——“框架結構體系”,關乎經濟營造;收——“宅院體系”,關乎社會政治與公共空間;最后,藏——“園林景觀體系”,關于一種“見微知著”的中國文化,將宏觀的基本法則微縮到有限的日常尺度之內。
如何將無限的世界觀糅合進有限的空間,姜珺的團隊認為首先要破解西方空間中的絕對化和極端化的部分,以中庸之道進行調和。“中國館其實就是威尼斯軍械庫中一個室內的油庫加上一個室外的處女花園——一個典型的西式的被一分為二的宅院。而我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破這種宅院二分法:引宅入院,引院入宅,兩者交互,也就是中國人說的‘陰中有陽,陽中有陰’;第二,要破除‘房子是單體建筑’的概念,中國傳統的建筑大都是建筑群,是以一組建筑形成的‘宅中有院’的建筑整體,所以我們將中國館內的宅院設計成了‘多進院’;第三,要破除器物、建筑、城市、國家、天下之間的邊界,通過將這一多重宅院逐級放大,使得‘家國天下’這幾種尺度可以在威尼斯中國館這一特殊語境內得以濃縮。在這個螺旋中,每一個層次都保持一個對外的方向,因而每一次尺度的放大都形成一種累進的氣勢,其實就是‘山外山’的氣象。”
另外,現場的家具和器物大都以“堆山”意象呈現,整個中國館試圖通過這種“分形同構”的方式體現至大無外、至小無內的中國理念。“道家的‘長短相形、高下相傾’,儒家的‘家國天下’,都是一種被西方人稱作‘分形’的格局。我們的費孝通(社會學家、人類學家)先生則稱之為‘差序格局’。中國館從室內到室外,就是從微觀到宏觀的同構類推的過程,對應了中國館的‘國家’與雙年展的‘天下’。”
用西方之形構建東方之意
庫哈斯為國家館確定的主題是“1914-2014:吸收現代性”。姜珺認為,與大主題“基本法則”對“不變”的強調相比,國家館主題強調的更多是“變”。而在這一百年中,西方現代建筑革命對中國的沖擊大都只停留在形態上,而有沒有可能舍棄中國的“形”,依然可以構建中國的“意”,用極簡的、去形的,甚至是功能主義的方式來構建中國建筑的格局?有沒有可能用包豪斯的語言構建一個中國園林?
中國館此次選取了多相、都市實踐和OPEN建筑三組建筑師團隊,用三種材料構造方式來合作搭建一個整體。“一是美國人在上世紀20年代發明的一套標準化的輕鋼框架體系,在過去一百年間,通過美國、歐洲、日本、中國臺灣傳到中國大陸,一個全球化的一百年,用它作為結構搭建‘宅’;二是一種作為分隔的繃帶體系,原本用于服裝上的松緊帶,在進行防火處理后承擔墻體作用,但又由于它的彈性使‘穿墻而過’成為可能,從而可能在一個看似承重墻體系的空間中創造了自由平面;三是一種用再生板構成的‘地板-家具’體系,這是一種將飲料鋁塑包裝盒回收處理后制成的回收板材,遠看像一個刨花板,近看全都是碎片化的中文包裝信息,這些板材被制成若干種不同尺寸與高度的模數化家具,我們把它叫作‘凳板’,既是地板,又是家具,又能通過疊石堆山成為人造景觀。”三套非常現代的體系相互包容,沒有人能夠聲稱這個多重宅院出自具體哪一位建筑師之手。這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通力合作,在過去的雙年展中也是史無前例的;而在姜珺看來,這種通過相互磨合而達成統一的方式本身,也是具有“大一統”傳統的中國文明的特色之一。
“格局和空間是不變的,但是內容是會變化的。”話題還是回到變與不變的辯證之中。中國館的團隊設計了一種A5大小的打孔卡片,上面記載了研究者從這一百年(國家館的主題為“1914-2014”)挑選出來的案例。五百余種案例卡,每種印數超過千張,以“堆山”的方式,鋪陳在室內起伏的“凳板體系”之上,參觀者可免費索取。而參觀者對案例卡的興趣差異將導致案例卡數量不斷變化,其堆起的高度也不斷變化。這個堆山的過程也是“山外山”的“分形聚落”的概念。隨著展覽時間的推移、活動主題的變化,這些可移動文獻不斷減少、補充、更換,這個“移山”的過程也昭示著空間格局中永恒的變動和生生不息的循環。
據悉,整個策展團隊對空間的設計部分已基本完成。與往屆中國館策展相比,姜珺希望本屆中國館能夠通過尋求贊助而不是參展人自己掏錢的方式杜絕“有錢才能參展”的弊端,但在海外辦展不斷超支的成本和國內有限的贊助,令他頗為頭痛。“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往往山窮水盡才會柳暗花明,總會有不期而遇的幸運。”姜珺顯得很坦然。距離第十四屆威尼斯建筑雙年展還有兩個月的時間,500多個案例如何梳理和總結,開幕式的論壇以何話題開場,這個團隊面對的任務,還有很多。
“將西方的元素融入中國的格局,或者說重現變證叢生的現代化歷程背后不變的傳統意象,也可以被視為是另一種山外山。也許是一個房子背后的另一個房子,也可以是中國館背后的意大利館,重巒疊嶂、隔山相望,最重要的還是相互理解,相互補給,這是我們通過這個館想要表達的含義。”姜珺這樣說道。
中國館內有一扇窗戶,在此參展建筑師將凳板堆到了窗臺高度,以至于窗臺成為了瞭望遠景的陽臺。窗戶面對的是一座意大利教堂,打開軍械庫的窗,借了一方意大利的景,用的卻是中國的視野,這大約是對“山外山”最好的闡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