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與發展 景觀統籌一體化建設》

為無界景觀設計團隊的作品所作序
建筑、景觀設計之為專業，不但有其功能意義，更關系一城一地的外部形象。在社會經濟快速發展的時期，無疑處于“前沿”。景觀設計的成果一旦落地，即成為項目所在地的日?，F實，人們生活、呼吸其間，直至習為常態，日用而不自知。無論設計成果存在時間久暫，一種專業活動如此深地進入人們的生活，足以令人稱羨。這一專業的“改變中國”，實實在在，不僅訴諸感官（不惟視覺），還影響人們的心態乃至生存狀態?？v然有一天設計成果被時間抹去，其印在地面上尤其人們記憶中的痕跡，也是難以消失的吧。
景觀設計與建筑設計，均為重塑空間的藝術：由物理空間到人文空間。景觀設計師以大地為畫布。無界景觀設計團隊的“繪畫”作品散落于祖國大江南北以至不同的國家。團隊一以貫之，從唐山鳳凰山公園復建，到北京大柵欄楊梅竹斜街的改造，從北京城市副中心行政辦公區核心區，到埃塞俄比亞首都亞里斯亞貝巴的友誼廣場，均力求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低能耗，對原有的自然與人文環境少擾動，使人工與自然有機對接，滿足多方面的功能需求。
團隊在恪守專業人員的工作倫理的同時，不忘盡社會責任。團隊的主要貢獻在城市建設，卻對“鄉建”懷有志愿者般的熱情；在城市作畫之余，更將筆觸伸向鄉村。近年來“歷史文化街區”“特色小鎮”的建設一哄而起，以改造、升級為名，造成“千村一面”的不可逆的破壞，至于“打造景點”則往往出于政績沖動，這樣的現象亟待規范。優先考慮在地居民的需求，而非將他們的環境連同生活作為展品，強迫其為拉動地方經濟做犧牲——景觀改造要這樣才能永續。
中國的發展為景觀設計專業提供了機遇。無界設計團隊有幸參與了這一進程，年輕設計師積蓄的能量得以釋放。盡管行政力量的干預在所難免，人們環境意識以至社會審美風尚的進步，畢竟是更強大的力量。上述變化，由無界景觀設計團隊歷年的項目即不難窺見。
于“隱身”——即不炫技、不刻意打造設計者自身形象——之外，這個團隊貫穿始終的理念，更有“共享”。唐山鳳凰山公園設計建造方便市民穿行的步道，贛西南夏木塘項目構建供鄉民交流的公共空間，埃塞俄比亞友誼公園滿足由官方儀式到民眾日常娛樂的諸種需求，使廣場成為便于人們交流融合的平臺，他們的項目無不以社會效益為重要考量。
無界設計團隊首先著眼的是項目所在地民眾的日常感受；不取一時亮眼，而求可持續，可再生，可不斷更新換代。在我看來，低調的美或更能持久。近年來追求“博眼球”，亮麗過后頓成雞肋的項目比比皆是?；貞癖娦枨?，具備自我更新的能力，維持景觀的持久活力，是對治此病的藥方。無界設計團隊還將改善當地民眾的生存狀況納入優先考量，確保公共財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切實提升在地居民的幸福感。經歷近幾十年一波波的造景運動，團隊的上述追求倍加可貴，值得闡發、揄揚。
長期實踐中，團隊形成了自己成熟的設計語言，如綠道、步道、步行網絡的設計，又如對無機械健身，即“軟性的、溫和的、能夠隨時隨地進行的健身”的推廣。凡此，無不力求限度地利用空間，滿足多方面的需求。設計團隊專業技術與人文層面并重，不但尊重自然，而且順乎環境的歷史脈絡。對場地破拆材料進行再利用，既節約能源，又有效地保存場地記憶；以藝術化的地面、立面鋪裝，借助物料上的時間刻痕保存歷史信息，都是團隊行之有效的設計手法。磚石往往是既可視又可觸的歷史。鑲嵌在地面、墻體的符號化的歷史，以其物質形態嵌入了現實，不同時空的融匯借此種細節顯現。用有年代感的磚、不同質料的石材，拼貼成圖案承載記憶，這一設計手法在楊梅竹斜街改造、一尺大街修復、北京城市副中心行政辦公區的設計與施工中，均有成功的運用。北京城市副中心行政辦公區核心區步行道邊鐫刻北京新老胡同名，小廣場鋪設嵌入取自胡同的石材、木料，無不將老北京的文化密碼不張揚地嵌入墻體、地面，只待行走者辨識。設計團隊更注重利用現有的科技手段，實現“歷史文化信息庫的搭建，實現線上線下空間交疊”，既豐富了人們的空間體驗，又使民眾于娛樂休閑的同時攝取歷史知識。凡此種種，隨處可感用心之細，用情之深。
較之紙上的畫作，實現在空間的繪制更難抵抗時間的侵蝕。景觀設計作品勢必經歷一輪輪的更新、升級，也由此重生。原有設計中的亮點，有可能燭照、開啟以后的設計思路。這也是設計團隊為后續的“創作”預留空間的必要性及意義所在。
我一再說自己是書齋動物，因此對所有切切實實促進現狀改善的努力都懷有敬意，對于景觀設計專業不得不應對的諸種難題略知一二：“設計”不能止于圖紙、文案，須將設想落實到施工現場，以至監督、干預用料的制作；具體實施中更要與相關各方磨合，做不得已的妥協。所有這些，豈是我這樣的書生所能應對！作為行外人士，我欣賞的，毋寧說更是無界設計團隊的理念，即如“安住”“樂活”，另如“微更新”“微改造”“微設計”“輕介入”“輕資產運營”“低成本開發”“小尺度下的微改造”，以至“如針灸一般微創與介入式的改造”——切中時弊，較之具體項目，或許更有推廣的價值。對成效的估量或有不同，上述原則對于相關行業，值得一再重申。無界設計團隊所實行的“微改造”，或許多少也因財力所限，但也不妨換一種思路：這也是在嚴格給定的條件下創造的效益。
無界設計團隊一再擴大作業范圍，由京城而外地而鄉村而國外。項目對象有北京城市副中心，也有村落；項目性質有外地商業性質的，也有帶有公益性質的京城舊城區改造，以及援外項目，無界設計團隊無不從容應付，并因項目性質的變換、場域的轉移、涉及范圍的擴展而自我提升、完善，化蛹成蝶。盡管歲月輪轉，時間推移，這一團隊長時間地保持生機勃發，展現出不會枯竭的原創性與潛能。我有幸或多或少地見證了這一過程，領略了團隊雖受困于現實條件但仍不放棄專業理想與職業操守的頑強，也由他們堅持的理念、思路獲得滋養。
對于無界設計團隊業績的評估，既有空間的也有時間的尺度。無論怎樣，在我看來，正是這種一點一滴的改變，一片區一角隅的重新塑造，影響著未來中國的面貌?？v然因形格勢禁，一些富于創意的設計未能實現在地面上，也以設計圖、文案的形式為行業提供借鑒。紙墨更壽于金石，為一個時代的行業狀況留文獻，豈不是有不可替代的價值？
業界將包括無界景觀設計在內的一些設計團隊的項目介紹稱為“來自前線的報告”，甚得我心。在一輪輪的城市改造、“新農村”建設潮中，建筑、景觀設計的確位于“前線”。關心未來中國樣貌的人們，無疑希望繼續收到這種“來自前線的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