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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清華被人們談論得很多,但很少有人把這兩座校園當作“值得一游”的景觀去觀賞。作者不僅這樣做了,而且為讀音設置了游覽的路線,繪制了游覽圖。更有意義的是,作者對兩座校園的景觀進行了深入的比較。
一個西洋味十足,一個是中國古典園林,但這一中一洋的設計競都出自一位美國建筑師墨菲之手。為清華園、燕園定下首期校園風格的,是美國建筑師墨菲(Henry K.Murphy)。清華園因為他而西洋味十足,燕園則因他而透著中國古典文人園的詩情與畫意。
1914年,大概是初到中國罷,墨菲在規劃清華校園時,將保存完好的中式園林“清華園”(工字廳)輕輕地避開了,作現狀保存。而在它的東邊和北邊,操起了他所熟悉的西方園林的手法:大大的草坪、長長的軸線、西式的建筑。于是,1911- 1920年間,由大禮堂、科學館、同方部、清華學堂、體育館及圖書館等西式院落組成的早期建筑先后落成。這批建筑大都采用紅磚砌筑,為校園中心區定下了一個明顯的基調,清華師生喜歡形象地稱之為“紅區”。
到 1920年,已在中國“摸爬滾打”數載的墨菲大概已經對中國的古典園林建筑有所了解,且為其所吸引。在為燕京大學校園作規劃時,他熟練地運用起了中國的古典造園手法:因地制宜、多軸線穿插、散點地布置建筑院落。他將校園主入口(西門)及主教學樓群(貝公樓一帶)朝西布置,借景西山圍繞著未名湖,北部安排男生宿舍(現德、才、均、備等齋),東部安排體育活動場地與公共設備用房,南部廣闊地帶布置公共活動房(現南、北閣)、教學用房(現俄文樓)、女生宿舍(現一至六院)及教工宿舍(燕南園);建筑采用中國傳統風格,亭、臺、樓、閣兼有,甚至將校園的制高點水塔也設計成通州一座密檐磚塔的樣式,放在未名湖東南角。這樣,到1929年,一座有山有湖,有塔有亭,粉墻紅柱、古色古香的中國園林式校園便基本落成。
墨菲最初規劃的部分,可謂一錘定有,如今已分別成為兩校最具特色的環境景觀。這種特色也分別得到兩校新規劃者的繼承和發揚,從而形成了各自獨特的校園環境。
清華的科學館和北大的紅樓是最值得瞻仰和留戀的所在,是中國科學文化史上的重鎮清華園內,橫貫東西的主校道旁,有一座白色三拱的“牌坊”,大拱兩側各嵌兩根陶立克西式立柱,上有清末要臣那桐書寫的“清華園”三個大字,它便是清華建校之初的主校門——二校門。這座建筑造型奇特,線條流暢精細,外形挺拔清麗,在背后兩棵古柏的呵護下顯得美麗而有內涵。錢鐘書被破格錄取從這里走過;受清華理學院院長葉
企孫特許,由雜貨店小伙計身份直接進入數學系當文書的華羅庚也曾從這里走過……。文革期間,這座具有象征意義的建筑物曾經被巨大的毛主席雕像所取代;改革開放后,毛澤東走下神壇,二校門得以重立。
二校門往里,穿過林陰道,前面豁然便是一方綠色的大草坪。草坪那端,穩穩當當端端正正坐落著的是巍峨的大禮堂泛著銅綠的圓頂、紅色敦實的墻身,四根漢白玉大石柱撐起的白色門廊以及泛著金光的大銅門。在藍天綠草之間,大禮堂給人一種不屈不撓、雄渾踏實的感覺。它是清華園的標志,也是長期以來清華師生認為是清華人性格的象征。而位于大草坪正南端, 1920級校友贈送的日咎上刻著的“行勝于言”,也將清華師生這種樸實進取的性格特征表露無遺。
大草坪東側,有“志同道合者相聚的地方”----同方部,及清華學堂。清華學堂是二層的德國古典風格式建筑,青磚紅瓦,坡頂陡起,細部精美。入口設在轉角處,上有那桐書寫的“清華學堂”四字,春天有校花——紫荊花迎風搖曳。1925年起,學校在這里增設“國學研究院”,著名的“四大導師”——梁啟超、王國維、陳寅格、趙元任,以及著名考古學家李濟、文學家吳宓等人在這里舉聚,培養了整整一代“國學”研究家。建國初期,梁思成為主任的清華建筑系遷入此樓,曾成為建筑系專用系館。那時,一走進大樓的門廳及長廊,一種濃厚的文化氣息便隨著滿目的名畫奇雕撲面而來,令人心怡。
大草坪西側,大禮堂的西南,有一座外觀普通的三層建筑暗紅的磚墻,灰色的坡頂,除大門上方刻有金字:“SCIENCEBUILDING”及“科學”以外,裝飾極少。它卻是20世紀中國科學史上不能忽略的建筑物——清華科學館。葉企孫、吳有訓、薩本棟、趙忠堯、周培源、錢三強、王涂昌、王竹溪、錢偉長、林家翹、朱光亞、周光召、李政道、楊振寧、趙九章、陳省身、華羅庚……單從這些在中國乃至世界燦若群星的科學家名單上,我們也會不由自主地對這棟建筑產生敬意。站在這座建筑前,很容易使人想到著名的北大紅樓,北京沙灘那邊連系著蔡元培、胡適、李大利、魯迅、陳獨秀、毛澤東、錢玄同、辜鴻銘等名家的紅樓。確實,從某種意義上講,清華科學館與北大紅樓在中國文化史上的份量是一樣的。
楊廷寶和關肇鄴主持的清華圖書館擴建,是新建筑與老建筑對話的典范。
大禮堂后面的圖書館散發著濃郁的書香。師生們匆匆走過的背影,閃爍著學術的薪火傳遞。清華圖書館的首期工程始建于1916年,后經1930年及1989年兩次擴建。兩次擴建都表現出了設計者對老建筑的高度尊重,同時又不無創新,在中國現代建筑史上享有盛譽。第一次擴建的設計師是清華校友楊延寶,他與梁思成并稱“南楊北梁”,是我國杰出的建筑學家。第二次擴建則由清華建筑學院教授關肇鄴院士主筆設計。雖然經過了兩次擴建,但設計者在體量及材料細部上充分注意了與老建筑的協調,如采用溫暖的紅磚墻,磚迭的拱形門窗符號等,整座建筑給人渾然一體的感覺。楊延寶通過高起的入口門廳實體與舊建筑連接,而關肇鄴則通過新老建筑圍合而成的院落,即虛體避讓的入口空間與老建筑形成對話,兩者都非常巧妙,令人嘆絕。楊廷寶設計的入口空間(門廳)通過門前臺階拾級而上直到二層,門廳不大,卻有古色古香的拱券及地板細部及優美的弧形樓梯,讓人感覺一種溫馨的文化氛圍。而關肇鄴設計的入口院落風格突出的是寧靜,特別是早晨,排隊入館的學生以及清澈見底的大噴水池更顯得這院落有股醇香的人文氣息,令人陶醉。
7O年前,朱自清在清華近春園遺址,面對月色下的滿塘荷花,寫下了文學史中的散文名篇《荷塘月色》
大禮堂往西,有一處幽靜的池塘,人稱“水木清華”。晉人謝琨詩云“惠風蕩繁囿,白云屯曾阿,寒裳順蘭止,水木湛清華。”“清華”一詞即來源于此。工字廳的后廈至此一變為“水木清華”一區的正廊,上懸一聯日:“濫外風光歷著夏秋冬萬千變幻都非凡境,窗中云影任東西南北去來瞻蕩洵是仙居。”不大的池塘因此而讓人感到空間開闊不小。潔白的朱自清坐像端坐池塘北邊,靜觀一池靜水里春夏秋冬的萬千變幻。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提起朱自清,不禁讓人想起《荷塘月色》里寫的情景。1927年的一個夏夜,朱自清先生站在清華園的近春園遺址(荒島)旁邊,面對月色下的滿塘荷花,心有所觸,回去寫就了《荷塘月色》這篇清麗脫俗的美文。如今的荒島,四面環水部分依然滿種蓮藕,夏天六月荷花開時,全島飄香。島上有高大的柏、楊,掩映著“荷塘月色亭”、“晗亭”等建筑物,樹叢竹影下,還有孔子、吳晗等雕像以及埋頭看書的老師學生。在月朗星稀的夏夜,晗亭旁臨塘的露天舞場荷香裊裊,舞曲悠悠,是清華人最愛去的地方之一。
北大清華學生出國留學成了風尚,有人戲言:清華的建筑都是西式風格,而北大的主校門偏偏朝向西邊。在如此環境中成長,心能不“洋”嗎?
當下北大清華的學生出國留學幾乎成了風尚。我曾經戲言這跟美國人MurPhy當年設計的兩校“風水”有關。你看:清華園的建筑幾乎都是西方的式樣,在如此環境下成長,心能不“洋”么?而北大的燕園,雖然建筑全是中國傳統式樣的,而主校門偏偏朝向西邊,朝西者,西游去也!
當然這只是戲言。
不過,由西校門等組成的燕園東西主軸線,可以說是墨菲的神來之筆。這條主軸線由當時的主樓貝公樓定位,跨石橋,穿西門,直指京西玉泉山頂,從而使未名湖畔的博雅水塔與玉泉山上的玉泉塔遙遙相望,形成巧妙的借景關系。看來,墨菲當初不僅因地制宜地解決了校園的功能關系,而且,他竟深諳了明朝米萬鐘在經營勺園“更喜高樓明月夜,悠然把酒對西山”的浪漫,從而一反北京坐北朝南的傳統,將燕園的主校門定向西邊。頂好!
貝公樓為主的院落前,修剪整齊的松柏圍出綠綠的草地,石雕的華表麒麟在陽光下透出些許威嚴與古樸。貝公樓前兩側的二層教學樓均為廡殿頂建筑,往北是同樣屋頂的考古博物館,貝公樓是歇山加廡殿頂式樣,顯得與眾不同,當年燕京大學第一任校長司徒雷登就在這里辦公,至今這里仍然是北京大學領導的辦公樓。
貝公樓東北角,是兩組“品”字形的原燕大男生宿舍樓(現為德、才、均、備等齋),與南邊湖山背后原燕大女生宿舍樓群(現一至六院)遙相呼應。男生宿舍品字形院落中間部分是食堂與公共用房,其庭院與建筑有女生宿舍小院的兩倍大,氣勢開敞、豪放,建筑體型雄渾有力,這很像男生的性格特點。而面向未名湖園林空間的南山墻則設
計成透空的柱廓形式,為課余休息的男生們提供了一個敞胸舒懷的觀景交往空間,湖面也因這些透空的柱廓,飛出的翼角增添了美麗。
女生宿舍則不同,6個小院落對稱朝內地布置在第二體育館為主軸的長方形草地兩側,小巧而寧靜。每一小院都是由二層小樓圍成的三合院,向草地一邊由小巧的門樓及短墻相隔,建筑精致親切,院落安全而溫馨,這又很適合女生的喜好。朝向草地的硬山墻上開兩扇六方形的窗,仿若女生明亮淘氣的大眼睛;而屋下輕輕開了扇圓形的小窗,則像是為女生的眉宇間點了一粒美麗的朱砂,嫵媚之極。好的建筑跟人一樣,是有性格的。能讓人看起來興致勃勃,甚至浮想聯翩。
走過開敞豪放的男生宿舍,仿佛能聽見費孝通先生從這里開始走向中國鄉土的重重足音;站在精巧溫馨的女生宿舍前,恍若可見冰心女士曾在這里留下的清麗夢影,不禁想自己也作它一個……
未名湖是燕園風景最美的地方。這里湖光瀲滟,塔影婆娑;亭立湖心,石船橫臥;石魚翻尾,欲含塔影;垂柳環湖,崗巒起伏;小橋流水,松柏疊翠。未名湖周圍路面高低不平,曲折回環,很符合崇尚自然的中國古典造園精神。這曲折幽深的線條吸引了北大學子對新思想新知識的探求;路面的高低左右則振蕩出他們活躍的思想火花及對自由的深刻理解那湖光塔影、鐘亭落霞,則讓他們生出詩情與畫意……
古板”的清華人生活在中式、美式、德式、希臘、羅馬式、蘇聯式的“多元自由”的建筑環境里,而“自由”的北大人卻生活在'千篇一律”的中國式大屋頂之下。
1952年,全國院系調整。清華大學從此以理工科專業為主,而北京大學則偏重文理科。因為專業的差別,清華師生給人的感覺是“工程師”、“科學家”型的,踏踏實實,行勝于言;而北大人給人更多的感覺是“文人騷客”,崇尚思想自由,富有反叛精神。雖然這幾年兩校已經大力營造多種學科,往綜合性大學發展,但傳統形成的這些“性格特點”依然存在。這些“性格特點”與他們各自所生活的環境有如下有趣的對比:“古板”的清華人生活在由中式、美式、德式、希臘羅馬式、蘇聯式等各類建筑構成的“生動”的建筑環境中;而“活躍自由”的北大人卻活動在“千篇一律”的中國式大屋頂之下。
現代科學發源于西方國家,而“科學家”清華人就在西式的清華園里工作學習;中國古典園林從某種意義講就是“文人園”,而作為“文人”的北大人恰好就生活在按中國古典園林手法規范的燕園里。
有建筑系的清華園建國后發展脈絡清楚,有條不紊,由西往東可明顯地分為:“灰區”(中國古典園林區)、“紅區”(西方古典建筑區)、“黃區”(仿蘇建筑區)、“白區”(新科技教學區)。基于西方古典式的建筑環境,有西式建筑作參考,清華園內建筑的發展可以說相對容易協調。
燕園的建筑發展要建筑師獨立去創造,怎樣去找尋與環境協調的設計就顯得困難很多。至今燕園的新建筑仍在中國古典建筑的色彩及屋頂下徘徊,沒有了建筑系的燕園也曾有過無視環境的建設(如70年代蓋的圖書館)。
清華的新建筑與傳統的西式建筑相諧調,
而在北大校園內創作新建筑,
則是中國建筑尋找新民族風格出路的縮影
20世紀的八九十年代,兩所校園都不約而同地往東擴展。到90年代末,清華基本形成了以中主樓為主導的新科技教學園區。10層的中央主樓是五六十年代仿蘇聯式的作品,顏色灰黃,立面簡潔有力,與東西主樓樓群形成環抱舒展的格局。其入口由長長的大臺階拾級而上直到二樓,門廳高聳寬敞,走在里面讓人感到有一種泱泱大學的感覺。而在西體育館西部,新建成的理學院樓群是“紅區”向西的延伸,其開敞的下沉廣場,溫暖而又頗具新意的建筑形體也極具韻味,這里正產生著新的文化和新的故事。
在燕園,作為百年校慶賀禮工程的圖書館擴建以及百年紀念講堂成為東南新區的標志性建筑物。建于 19 74年的北京大學圖書館位于六院東端,是亞洲高等院校最大的圖書館。由于當時歷史經濟等原因,它體型宏大但稍顯簡陋,是典型的現代方盒子建筑,與未名湖區的建筑風格顯得格格不入。始于 1996年的擴建工程很大的目標是彌補這種失誤。主要設計者同樣是主持清華園圖書館擴建的關肇鄴院士。他大膽地使用了時下頗遭非議的大屋頂形式,并在體量組合、細部處理等方面進行了創造,使人看了有似曾相識卻又很值得再三咀嚼的感覺。你看,它的屋頂既非唐風,也非宋式清式,斗拱似有卻不完整,拱間用古老的人字卻是非常地夸大,很有意思。它的精彩之處還來自兩側直上三層的過山游廊與兩翼伸出的攢尖頂方形配樓,從而巧妙地將新樓舊樓連成整體,在建筑體量上也形成了豐富的空間層次。
北大校園東面臨成府路新建的教學樓群,是現代式樣的多層建筑。它們以圍會的院落群出現,仿披檐的屋頂,層層疊落,這也表達了即使是現代建筑也在努力尋找與傳統的銜接。而 1999年未帶坡頂的科技發展大廈在校園東南角的聳立,則宣示了北大東部新教學科技園區的正式形成。
作為新老校園區的制高點,科技發展大廈與博雅塔將在對世紀進行更深入的對話。
北大校園內則有蔡元培像、李大釗像、馬寅初像、塞萬提斯像、葛利普墓、埃德加·斯諾墓、西南聯大紀念碑、北大烈士碑、梅石碑、乾隆詩碑、翻尾石魚等等。
這些小品、雕像,有的反映了一代大師的風范(如聞一多像、朱自清像、吳晗像、蔡元培像、李大釗像、馬寅初像等),有的則讓人寄托對大師對烈士的哀思(如烈士碑、王國維墓、斯諾墓等)有的能催人上進(如清華日咎上刻寫“行勝于言”);有的卻是讓人觀賞娛樂,感受溫情(清華各級校友贈的噴水池、塔及北大的翻尾石魚)。這些飽含深刻意義的紀念物點綴在美麗的校園環境中,更顯得校園內人文氣息濃厚豐富,游賞其間,樂而忘返。
校園是年青的,即便是很老的建筑,上面沉淀的大多是年青的記憶;校園是文氣的,甚至那快散架而吱吱響的自行車也泛著一股書生朝氣;校園內富含進取精神,這里教育的是傳統,涌動的是創造;校園里常常是博大兼收,一座普通的教學樓,那晃動的人影中就會有出色的文學家、科學家、思想家……在校園,特別是在大學校園,年長的可以看到記憶,找回朝氣;年青的卻可尋求理想,感受進取。
所以,我以為,逛逛校園也挺不錯。
有空時,可以去清華北大看看風景。